2012年12月27日 星期四
一部份的馬來西亞:吉隆坡(二)
來寫這裡的故事吧!不要害怕失敗與攻打!電影作為藝術行為的表達那是天經地義的呀!我和我的好友們就是最好的工作團隊,我們是擁有能量的,縱使在各自的國家被消磨,不代表我們對團聚無能,當我們漸漸能凝聚的時候,我想我們不會讓步,而是無所畏懼的,將生命表達。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一部份的馬來西亞:吉隆坡(一)
這裡的食物很美,端上桌總是非常意料之外。這裡的人很多樣,生活所呈現出來的亦然。在我們的感覺還來不及反應這許多瞬息遞嬗著的文化時,新的事物卻又一直一直地湧來,像是天賜的,你感恩上天將魅力形諸於人,馬來西亞國土中形形色色的人。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12月11日 星期二
2012年12月5日 星期三
衛道之士
辭典上說,「衛道之士」是護衛某種宗教、學說、道統或傳統禮教之人。
我喜歡生活簡單而輕鬆,雖然在傳統禮教的長年繩拴下也不免沾惹一點衛道的心理,不過當生活中遇見高知識學問的衛道之士,還是不太喜歡。
並不是因為他們擇善固執或者正經,而是不喜歡他們因為堅信自己的立場而用言語與行動控管壓迫別人。
打個小比方。
昨天夜晚,我在等待倒垃圾,八點四十分,公寓七層樓的鄰居間跟我一樣要倒垃圾的都會上樓或下樓來等待。一位綁著馬尾,髮色灰黑相間四、五十歲的婦人提著倆垃圾袋隨我後頭走來,看起來是知識份子。正招呼,後頭又來了一位被喚做「老師」的長者,和一位也相似年紀,住在五樓我認識的太太,也跟彼此打招呼。等著垃圾車,越來越多人到了門口,地下樓的洋先生也提著他的垃圾來了。馬尾婦人沒先跟洋先生打招呼,卻趁他丟垃圾經過自己的時候,拋了一句:「你有抽煙,下次有抽煙煙蒂不要丟在走廊的畚箕裡,這是沒人會幫你掃的,知道嗎?」然後婦人倒完自己的垃圾,走回水泥廊道,那位五樓的太太便跟她說:「妳看楓葉落得滿地都是!有人也掃進畚箕裡去了!」而馬尾的婦人就回:「是呀,樹葉掃在這裡是不會有人清的,為什麼都要掃在這裡?」接著一對比我跟我太太慢搬來的年輕情侶走回去,馬尾太太就順口告誡他們:「如果之後要幫忙掃樹葉,記得帶回家裡垃圾袋。」情侶檔突然被這樣指名,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摸摸鼻子回樓上去了。而我呢?我莫名其妙被那位太太們喚作「老師」的長者要求(似乎是退休的大學教授),正在幫他倒他的回收。
我想我不會希望我跟會抽煙的美國洋先生和年輕情侶一樣莫名其妙被誣賴,這應該很不舒服。可是這棟公寓,或者這一區,或者整個台北,或者整個台灣或者延伸更廣闊,都不乏像馬尾婦人、五樓太太或者年長老師這種人,會把看不慣的事情記住,不明究理見著鄰居就懷疑指責的人。「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他們的心態就是反正就是這一棟樓的,遇到人就要告誡,對整個公寓的居住品質才會改善。之前也有為了樓口的狗大便,放張紙條罵難聽的話的,也有張貼佈告警告掃樹葉的,也有因為路上停車他看不慣,趁我太太在停完車並且車已經停得好好的時候,在自己家窗邊告誡我太太把車停好的。我因為不喜歡人在生活之間不檢討自己,不放過別人,所以我也不願意多跟這一類的衛道之士有瓜葛。
出張嘴指責相當容易,也很站得住「自己」道德正義的立場,可是像上面的雞毛蒜皮小事,如果你能看見畚箕裡有樹葉,倒垃圾的時候能不能不只倒你家垃圾,就把它順手抓起來(煙蒂也是),那事情不就完結了嗎?就像素昧平生的長者(五、六十歲其實對我來說並不算多長,反而覺得是愛貪便宜之人)開口就是要我為他服務,那我又有計較什麼呢?可是人就是這麼迂腐,總是費力氣去努力無謂的事,而不願意多付出。我想這是人自私的本性,但是,我必須要問,為什麼我們活了大半輩子,要成為這樣「不檢討自己,不放過別人」的衛道之士呢?是嗎?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11月29日 星期四
深讀
我很懶。
在還沒打算怎麼寫這篇關於深讀的文章之前,就已經決定,要寫得很少了。
我的背景,不是文學專業。閱讀,也沒有從小紮根。半路出家嗎?是吧。可是,我是讀漫畫的,讀正經書也倚賴讀漫畫的習慣,主觀而散漫,有看到就當做讀懂的樣子。
另一個閱讀背景,跟台灣的所有人一樣,讀教科書。所謂教科書,就是能在期考、月考、聯考拿到高分,背得起來,怎麼讀沒有標準的那種書。也是都要讀卻不需要養出興趣,也容許對內容的不理解,只要解得出分數,就達到了成效的那種。
漫畫,我喜歡;教科書,不甚喜歡。我就在這兩類閱讀裡被教育,養成了我不健康的閱讀習慣,注意力不集中,閱讀不用心,這保持了很久,很久一段時間,而且不被自己察覺。
不怨誰,這就是我的背景。
前幾天剛讀完土耳其作家,歐罕.帕穆克的新書《別樣的色彩》,從他的字裡行間可以明顯看出來,他是在高知識的書香世家裡成長的孩子,他從童年時代就熱愛閱讀,是書蠹一輩子的那種人,在龐大的圖書庫裡培養起自己文學的世界與人生觀,有癮的,而且仰賴這種對深讀的癮。
你說羨慕嗎?不會耶!不喜歡像他一樣鑽在書裡。除了關於從很小年紀就能懂得「好好」讀書以外,因為我到蠻大年紀還不懂這個。
張愛玲讀紅樓夢,如果我的印象不錯,照以前讀她的書裡講,她是被父親關在房間裡頭,幽禁的時候讀完的。可以說這事兒有點悽慘,因為原因很悲傷。可是卻又因為原因實在很深刻,她當時年紀又很小,想必影響她很深。
我呢?我感覺我有點錯亂,我的狀況,從國中級任導師要我試著讀讀課外文學作品開始,基本上我算是很心急的「搶讀」,而不是細心的「深讀」。因為我的個性有些坐不住,注意力也無法很集中,加上我們是八零年代出生的孩子,所有資訊已經開始飛奔,電視、遊戲把孩子的胃口養得很迅速而不踏實,所以我倚賴我以前讀漫畫、打電動看對話框的方式讀《桂花巷》、讀《半生緣》,對於內容又用背教科書的方式去默,像蒐集玩具一樣蒐集讀過的小說,所以說有點錯亂,像白T恤蘸了一點醬油,染到了但不完全。
不過縱使這樣,也還是可以被接受的。底子不紮實嘛,世界是一起往下沉的,就像之前讀過忘了誰講(好像也就是歐罕.帕穆克),後現代的狀況呈現為一種失重的狀況,因為再沒有中心思想的代價就是,目標無機可循,所以每個人想依循一條道路穩穩當當地走時,都會發現因為什麼都可以算,反而事事都不能算了。所以漏洞就是,我這樣的人,比起熱愛的作家沈從文年代的人差得遠了,可是依舊還是多多少少能被接受,因為基本上一代不如一代,大家都好不了多少。
但深讀很重要。就拿我來說,因為我像上述那樣的開始嚴肅的閱讀,所以一方面習慣上很吃虧,二方面也很是影響自己的書寫,在寫作的時候,也會被閱讀的習慣干擾,不能很深刻,很有方法地寫,只能跳躍式地寫,或者沒有架構不懂方法地寫,也很匆促,有時也不深刻了。
深讀很重要,那是培養專心與融入的功夫,也是培養客觀的閱讀的機會。現在的人讀的東西不免淺薄,這是世界輪轉至此的態勢,可是我們不需要隨坡逐流,讓每分秒成千上萬的訊息量拉扯着我們的步伐,不需要好比用智慧型手機低頭閱讀文學這樣的習慣,因為打趣地說,細想,低頭族的文學不可能會是杜思妥也夫斯基和曹雪芹(真要看眼睛會壞,時間也不夠消化),他們只能因為是手機螢幕而選擇一點更易閱讀更快速的東西,可是這很傷害人們的閱讀習慣。所以或許我們不需要隨坡逐流,而是讓自己在閱讀這件事情上,走得比較深刻一點,是不是好一點?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11月18日 星期日
轉涼.落雨
在新店的山上窩著工作,一個禮拜,到週五天氣都還好好的,日間陽光和暖,而不時陣陣來風。望見天氣這麼好,便約了媽媽、妹妹來走一遭,練習第一次餵食家裡的三隻貓,以備十二月我們夫妻去馬來西亞拍攝後一週之間的照料;順便也讓近來因為工作人事問題煩擾的妹妹散散心。(也讓初初懂得舒心的我可以看看家人)
但是週六早上我從睡眠中起來,走出臥室,便感覺氣氛不大相同,灰藍色的室內暗暗的沒有陽光,皮膚被風細細地刺著,而往紗窗望出去,陽台外樹林間已經落了好一陣子不小的雨,溫度,也開始轉得寒涼了。
搬來山上也好幾個月了,之前一直聽太太說這裡到了冬季會非常非常冷,因為山區潮濕,下雨的時節起霧後嵐氣也重,更說屆時沒有除濕機和暖爐是過不了冬的。我好強,第一個念頭出現的是對這種說法感到狐疑,後來繼而聽了同樣的話好幾次,便變作對這個印象是半信疑地相信了。
可看著這個週六、日這樣的天氣,讓平時在家把門窗盡量地閉、貓窩著我也窩著、煮水做事情不注意一下子就涼了、腳板開始嫌不穿雙襪子難受,就大概感覺得到,這確實就像太太說的情況,這裡溼冷的冬季差不多要開始了。
不過(或許也是剛剛開始)這並沒有被描述時耳朵感覺來的那種難受,反而因為一整天那屋外頻率相似的落雨聲,那室內沒有特別起伏的低溫,讓自己可以安於一個單調的屋室裡,專心於手邊任何在做著的事:誦經、寫作、編排表格、剪接影片、煮飯料理三餐、打掃、洗衣、午睡、小小的閱讀等等,感受時間的緩慢,而得來一種心裡面抽象的溫暖。
恰好,對於國曆年又將近尾巴的現在,對於我,這樣轉涼又落雨的天氣會是有所助益的。 在這個當口,我在思考,也尋找後續創作的路子,療養和復原曾經敏銳的感覺。或許,或許天要提醒我,祂用這個轉涼,又落雨的冬季初始。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11月15日 星期四
觀世音菩薩普門品
(引述自維基百科http://www.wikipedia.org)
2012年11月5日 星期一
小朋友你好:
我是三十歲的你。看見你這個時候的照片,我可能要再問我媽媽(也就是未來的你媽媽)一下,我已經記不起來這個時候的你是幾歲了。
昨天晚上回家,多看了好多好多你的照片,因為下午大家回龍潭討論符嘉倫十二月的婚禮工作分配,小舅媽拿出幾本家族的相簿,裡面也有你,大部分是你跟小時候的嘉倫一起,還有爺爺、奶奶在光華二村家裡抱著你跟嘉倫的合照。所以回到自己家裡也好奇,好久沒有看這些相片了,就跟媽媽說拿出來再回憶回憶,也給不認識你的未來的太太看。照片裡的你,大一點或者小一點的你,看起來都是充滿著笑容,看起來那麼單純,那麼開心。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因為你是我,所以當我看見這樣天真、開朗的你時,感覺到既熟悉卻又那麼地陌生,老實說,看到你那個時候這麼爽朗,三十歲的我心底很感傷呢!小聲跟你說,昨天的我看你的照片一直想哭,然後愈想你,好多往事零零散散的,在回新店家的車上我真的忍不住就哭了,情緒還收不住很激動!
我太太說的很有道理,她說因為我很傷心我雖然長大了,卻沒有辦法再像你這麼快樂,覺得把自己活成這個樣子很對不起你。我覺得是吧,有時候,我覺得如果你跟我是兩個人,那看見你的那種很想哭很想哭的情緒,就好像是你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一樣,就像爺爺、奶奶、大姨跟很小就走掉的君君哥,你也早就已經離開人世間了呢!可是你還在,你變成了我,現在三十歲,所以我的那種難過,應該是覺得很對不起你,也就是對不起我自己吧,你很快樂,而我愈長愈大,人愈來愈不快樂,連你最會最討人喜歡的呵呵笑,我也不會了。
不曉得你現在在哪裡,可是我很想問你,邱垂龍小朋友,你好嗎?我好想再見到你唷!真的,我好想再見到你,如果能見到你,我一定會花一整個下午的時間陪你玩,帶你去戶外的很多地方玩耍,跑草地、溜滑梯、追狗狗、和吃好吃的東西。我現在有能力做這些事情,就像以前爸帶你去做的一樣,我也要帶你去做,讓你有更多更美好的回憶。
人真的好複雜,我覺得我跟你一直都學不好把自己活得像他們一樣,可以學他們的樣子去做他們做的事,也做好了,可是你覺得呢?是不是跟我一樣的感覺,覺得做到了也沒有什麼好開心的呀?還不如跟家人在一起,擁有單純的幸福,有時候開心有時候笑,關懷著家人不要對不起他們,這樣是不是比去跟那些社會的習氣拉拉扯扯來得好一些呀?
你看,小學的時候大家都在比,誰開始穿了成人牌子(佐丹奴、Hang Ten)的衣服而不是卡通的、誰家裡有更新一代的電動主機、誰能考得全科一百分、夏天誰可以有錢去八德新開的游泳池(現在已經很舊了)玩水,都是在虛榮,競爭。可是你也學了,有時候媽媽不準,你已經誇口了,你也會跟同學說謊吹牛,像任性去買灌籃高手的大海報,還有騙同學說媽媽要帶大家去游泳,結果根本沒這回事。(媽媽昨天還講起那個同學咧!)
然後到國中,大家都在打架、交女朋友,好學生就繼續在競爭成績分數,你要上不上要下不下,也可以考到前三、前五名(有時候還能第二名逼近第一);也有堂哥、玩伴們是小流氓打架、交女朋友,聽了一些胡鬧的八卦。可是你很扭曲,你沒有特別喜歡誰,也不覺得考很高分有什麼成就感,也當不起小流氓,你只想還是以前那個眷村裡快樂的小朋友,可是你已經變聲了,也長得像土狗一樣又黑又醜了,誰都不是。可是理平頭長得土土的你還是愛幻想,喜歡跟哲釩一起打電動看漫畫,喜歡聽流行歌心裡面追明星,有更多胡思亂想的想法和意見。
然後混亂的高中、然後孤僻的大學,然後就長成大人了,接著開始靠自己創作工作了,社會的習氣翻滾,你也越貼越近,遇到更多比較,遇到更多耳語和壓力,指責、諷刺、冷言批評、看不起的眼神。單純而害羞內向的你其實一點也不想跟他們一起玩,可是長大了你也沒辦法,不像小學的時候還可以自己跟自己相處,你就開始學習模仿他們,用他們的規則去玩,可是玩得很勉強,因為我知道你的個性,你其實一點也不想跟他們一起玩,因為他們不善良,可是媽媽教我們做人要善良,個性要溫和。所以你變成我以後,纔會這麼不快樂,因為你的童年很快樂,你們家的人個性都很好,可是外面的世界都不是,險惡又自私。不過無奈也沒辦法,世界不會因為你不喜歡它,它就特別為你改變,因為大環境的習氣都是這樣差勁,我覺得我還是讓自己開心,最好是能回到像你那個時候這樣開心、開朗、單純的心,這才對吧?你覺得呢?我希望,我真的希望,也很羨慕你,雖然我長大了,可是我要一點點地努力,一點點地加油,總有一天,當我看到你笑得很燦爛的照片,我不會因為覺得對不起你而又像現在這樣一邊寫信一邊痛哭流涕,我也要很開心,抱抱我的家人,常常聯絡家人,讓我的生活有溫度溫暖,就像以前爺爺奶奶爸跟媽帶給我跟妹的那樣,我也要帶給家人溫度溫暖,讓他們開心。
可愛的邱垂龍小朋友,我很愛你耶!對不起你這麼多年都活得這樣不快樂,從今天開始,我盡量加油,你也幫忙幫忙我吧,到時候我們一起跟媽媽說,讓她知道我們都很開心,讓媽媽也開心,讓所有的家人都開心。
垂龍
2012年10月29日 星期一
一部分的南投:日月潭
這次隨行去國姓一起做關懷據點的老人活動,前一天白天兩人便已驅車南下,就約去了那。
到日月潭,驚訝,風景壯闊而不失靜謐。午後向晚,天色逐漸暗去,卻好似不減她幽靜的風光。
到了碼頭,感覺到身邊的彼人心裡的沮喪,她直說這裡被觀光毀得不成樣子,失望。
我沒有可對照的印象,或許吧,但現在的日月潭,對於我這樣子從沒來過的人,還是新鮮而足夠的。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10月21日 星期日
美國,在P.T.安德森與卡爾維諾的筆下
結束繁忙的拍攝工作以後,我的人呈現一種被消費耗損後,各種狀況慢慢浮出水面的徵候。身體因勞累而產生一些狀況與微恙,意志力消消沈沈,做事也有種心與力皆有未逮的情況。這導致我對眼前很多的事情,尤其最受影響的創作方向失去信心,我感受到我產生對於這種相當負面的情緒的恐懼,實在很不願意陷入這種糟糕的情狀裡頭。
所以這幾天下來,我努力把自己放回新店屋厝的山居生活,找一個位置,料理動物、家事、灑掃庭除(並且每做好一個小動作或者一件小事情就讓自己感覺滿足一下),然後盡量回返能靜心閱讀的狀態去讀書,也聽取岳母的話開始唸回心經,虔心去修行,而不是消費我的福報。我試著再重新讓自己緩慢起來,把摧折的疲慢的心給復原。
也好在起了這種種的念頭,所以有機會趁時間閱讀了些文章,看了電影。雖然用意在放鬆,但是卻為我在思考創作題材與作者眼光的延續上,攤展一些想法與啓發。
期間恰好我看的兩個東西,不約而同描述了美國。一個是導演P.T.安德森好幾年以前的電影《不羈夜》,另外一個,是義大利已故作家伊塔羅.卡爾維諾《巴黎隱士》書中的「美國日記」。誠實一點講,我很喜歡卡爾維諾五九年到六零年旅行後寫下的美國,但我只對P.T.安德森用色情影帶工業描寫的美國(加州洛杉磯)覺得有趣而已,說不上什麼喜歡。但是因為都是美國,剛好題目一樣可以用作比較,所以反倒提醒了我,這是檢視兩位作者看待同一個題目不同眼光的好機會。我也好藉此學習,在現在這般徬徨的時期,怎麼切入去反觀自己。
心得。我覺得,文本的撰寫固然重要,情節與事件的設計固然重要,手法固然重要,但是培養一個屬於作家的土地與生長背景養成的,一種誠實的眼光才是一切的首要。就像卡爾維諾講那些他在美國大江南北行走遇見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一樣,並不是那些人物多值得看、性格多獨特才使這份日記顯得有趣,而是在卡爾維諾這位義大利培養出來的作家眼光之下,他交手過這些人物,他從這些人身上,看出東西,有了想法,提筆如實地記錄下來。P.T.安德森也找到了一個角度、一類人物去看他看到的美國,他把他們講得很有趣,用了很多角度、方式去詮釋,或許我是覺得他使用得太多了一點,所以才對他的攝影機下看見的東西僅只於有趣的程度,無法給予再多的喜歡。但撇除這一點,他總也是讓自己的眼光找尋到了一個想去這麼看的角度,把它呈現出來,其實,這對創作者而言,就已經是一件很難能可貴的事情了。
於是創作者眼光的養成,真正重要的在體味生活下的「細看」,而不是匆匆一瞥後,急忙舞刀弄劍地「詮釋」。得出這個觀念著實讓此刻暫時沒了自信的我打了氣,我不要再去想我該做什麼,給誰接受?我該去做而唯一要去做的,是鬆鬆地生活,品嘗人生酸甜苦辣的滋味,體味這些滋味,然後細細的,讓我用筆和攝影機,如實地,一點一滴給記錄下來。
藝術作為表達,真正仰賴的,是生活的有感。雖然現在社會的群眾要的多半是型式浮誇喧嘩,有皮無骨的產物,他們無感於容許這些無感的商品餵食他們。可是我沒辦法這樣生活,土地與過往的成長背景培養我,讓我沒辦法用再多五顏六色的添加物欺騙自己的感覺,我沒辦法輕易放棄人生的滋味。所以我時時仔細體察自己,希望在這段期間被摧枯拉朽地壓榨之後,我能回返到安寧坦適的我,面對生活,簡單而素樸,在鉛筆與攝影機底下,繼續「細看」,不要畏懼,把看見的東西,如實地記錄下來。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10月14日 星期日
有木村的日子
新的短片前兩天殺青了,殺青代表,我們要暫時告別三峽有木村這個地方。
回憶殺青的那個下午,我剛結束最末的拍攝,人有些疲勞,坐在已經撤掉的主景馬路對面的陰涼樹下稍歇,往眼前看,看見這次來參與,沒有太多經驗,卻一直很認真勤奮在執行被交付任務的某位製片助理在主景矮房的騎樓下走來走去,一副悠悠然像魂靈的模樣。我好奇,喊她問:「嘿!鄭瑋,妳走來走去在幹嘛呀?」她回答的聲音很柔細,聽不甚清楚,我起身越過馬路,到她身旁再問一次。她笑笑說:「導演,我在道別,我在跟這裡道別。」她的回答很有趣,也提醒了我,當你跟一個地方建立了情感以後,離去時,你終須為它道別。
是呀,關於三峽有木村的這間屋子裡的故事雖然還沒能結束,可是因為這次短片版本的拍攝終究算是結束了,所以就算再怎麼眷戀,我也必須,先暫時跟它道別了。
我一直不會忘記為什麼我要來這裡,選擇這裡作為我故事發生的地方。那是因為家裡父親喜歡泡茶,因緣際會得知山上的泉水水質清澈,很適宜作泡茶之用,所以他一不上工放假的時候,就會找我騎著摩托車,帶了幾個幾加侖的空塑膠桶子,奔來山上載水。每次上山,坐在摩托車後頭長長的時間挺無聊,便一邊看看遼遠的山、樹,看看川流的大豹溪,一邊想自己的事情,和幻想這裡的事情,所以漸漸的,就不再存疑這種愚公移山式的載送行為,也就自然而然喜歡上跟著騎車來這裡。
載水的這件往事,少說也六、七年有了。所以用這些累積,寫一個系譜龐雜,有關於有木這裡的故事,然後寫得鉅細靡疑,把一個家族一、二十年來所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都描述起來,這真的不算是什麼困難的事。而我也就寫了這麼一個大故事,生成了這些家族成員,讓我可以回到三峽有木村這裡,帶著攝影機,找一個適當的位置,看見他們。
可是畢竟想看的太多,能看的太少,當我真的來到有木村,來到滿月圓、熊空的這一帶山區,開了鏡拍攝著這個短片的時候,我便開始捨不得了。這裡的天氣太晴朗,那風、那樹影、那溪水、那隨時而移形的光,它們提醒着變化的時間,一塊一塊,提醒著我在拍攝的同時,那跟著離去的日子。我的位置,是跟故事裡的人物的位置一樣的,在他們身邊,看他們在發生。然後,故事或許結束了,他們被攝錄後也結束了,我的位置其實也結束,我,生命中的我對這裡相應的一部份,也得跟著一起結束,沒有什麼更好的挽救的方法。遺憾的是這個故事是從幾年前我對這個地方的感應開始,教人哪裡捨得?但電影就是你永遠沒辦法使它永恆成真,只能短暫,而在短暫中間,卻又要想盡辦法讓它化在映畫之中,電影就是這樣,美是來自這樣的追不回,是一開始,就知道只能留下映畫的。
所以,真的就像那位敏感的助理所做的,表達對這個地方最好的方式,就是虔誠地與之道別。無論之後還回不回來,拍電影的人永遠都要用一期一會的心情去招呼身處的所在,感謝它所給予,感謝一切的回憶與觸發。而這次我在三峽的有木村(和其它被一一描寫的所在),因為這個撰寫下來的故事讓我遇見的人與事物,我很珍惜跟你們相處的時光,希望我能再帶著這種種的回憶,回到這裡的我的位置,再看,與發生再遇,遇見那憂傷的,無法往復的,晴朗的日子。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10月8日 星期一
與老闆的談話
時值一年多的工作結束了,在我努力忙呼自己的新拍攝中悄悄結束。
一年多的時間,我在這份工作裡頭的心情感想很複雜,喜歡與困擾的比例還無法清楚去拿捏,它便已經結束了。心裡頭猶然有種很微量,很微量的失落。
今天在車站附近採買,趁道回公司去簽單據,完成約滿後最後一個任務。還沒上電梯,抽離的感覺就已經蠻濃重了。好快啊,明明沒隔兩個月,這棟大樓像是別人工作的處所一樣陌生。(其實就是,這就是別人工作的處所,我,不管隔的是一天或一年,都已經不再在這裡工作了。)
迅速地簽完單據,想說去跟老闆告假,順便禮貌上感謝一年多來的照顧。敲敲門,伸頭看見老闆崗哥坐在他自己的位置打手機,崗哥看見我,笑笑要我坐,說來聊一聊。
我報告了自己新拍攝與近況,講起往後對自己的規劃。「你很文氣,我覺得你一定要走影展才行。」是呀,老實講我也這麼想。「但是現在的觀眾看東西日新月異,你也要懂得變化才行。」是呀,老實講我正在想這件事情。
而後我跟老闆聊了很多很多,近來幾部電影的青年導演都無法處理好他們的電影,老導演重出江湖創作充滿了焦慮,公司我這次參與的案子真的沒想到要這麼勞心勞神,公司預計的大案子目前要先大題小作,大部分話題還是不離電影,行銷的、企劃的、創作上的。崗哥給了我許多站在他立場上的建議,能感覺他的言談很衷心,也很中肯,是真的希望我這麼幹,要我做創作永遠跑在觀眾前面,但是也永遠用觀眾的眼光看自己正在做的故事。他不時講些李安對他說的經驗,提供我去思考看看,這是我第一次比較具體跟老闆坐下來聊天,知道他對電影與台灣社會的想法,我覺得這還蠻不賴的,用這種方式暫時與這間公司告別,聽聽不同路數一樣在做電影的前輩對事物的看法想法。
一聊忘了時間,離開座椅準備走的時候已經過了快兩個小時,崗哥要我晚上再來聚會,我婉拒了,說還有事忙。走出老闆的房間,原本座椅上的同事都已經不在座位上,去火車站附近吃飯了,我對崗哥說抱歉,耽誤他吃飯,他笑笑,送我出去門口,說有空再回來走走,臨別時崗哥還是不忘記他的調皮,打了我屁股一下,對晚輩的我微笑道別。我下了電梯,沒入人群,發願下回再回到這間公司,是帶著自己的累績來商談的,而不僅僅只是個員工。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9月27日 星期四
提氣
需要提氣了。
開始籌備等待許久的這個創作計劃以來,許多事情真的就是波波折折,一直到現在開拍在即,情況也是不算怎麼好轉。
有時候會認為自己今年的運勢太差,這個念頭到現在,這一年快要過去了,我仍舊無法說服自己這不是這樣。如果這不是運勢低,那我的人生這個一年也就太離譜了。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空乏其身。
那感謝天,現在的我確實有感覺自己是這樣,只是就我對文字的理解,我的程度稍傾輕微。
可是,我覺得我需要提氣了,因為外在因素每日每日的壓力與影響,我的心開始無法安定,變得很焦躁了。
所以很擔憂,因為像我這樣一個馬上就要創作的人,事前功課想好好努力做都沒辦法安排去做,每日還在庶務雜事中替團隊收尾。這使我這兩日慢慢開始焦慮,對眼前面對的拍攝模糊起來,看不見我跟它融洽相處的位置。然後因為無法進行創作的空虛,預感到計劃拍攝結束後我會有許多非戰之罪的遺憾,因而感到擔憂,心神焦躁。
這是不免的,事情不會總是順著你走,尤其今年又是這麼地波波折折。可是,努力撐著的我,到現在這個節骨眼,壓得喘不太過氣的當口,很需要向外呼救,很需要這樣說,我真的需要提提氣了。
餐桌.新店.2012
2012年9月21日 星期五
每個人的心裡事,家裡事
這兩、三週忙呼自己創作的拍攝前製,天天跟許多許多人,尤其是劇組的工作夥伴見面。她也是工作夥伴,而且辛勞地跟我一起協助年輕經驗不足的製片組員,我們朝夕相處。
我為了公事,勞心勞神,沒有多餘的時間和腦袋思考其他各別的事,都是公事。然而公事越來越多,越擠壓,人的能力有限,心思就越偏頗到公事上頭去了。
這兩、三天,或者一週之內,在工作中有意無意觀察到了很多在團隊裡面,大家生活上各別壓力的事件,然後感覺,是呀,我可以覺得自己很無奈,生活大小事無端擠壓,想逼迫我不把創作看顧好,可是某位執行工作後回到家裡要面對跟兄長在金錢上處不好的壓力;副導演辛苦地囊括很多事情做,可是自己也是個創作者,徵案在即,他也沒得撥時間來做;還有個人情緒離開的另一名年輕執行,雖然她的情緒管理和對工作上的認知前段時間造成了劇組不小的困擾,可是在她二十歲面對這樣情緒處理與人事的關卡,其實渡不渡得過,對她往後的人生來說,那可是相當重要的。工作夥伴每個人背後都有很多很繁雜的心裡事、家裡事,還有更多是我聽不見看不到的,但是在我們聚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也只為公事,無暇多談論自己的私事。想要辦法也沒辦法的處境,只能想起來笑一笑。
我跟她也是,有時候我們也只能為公事,忙到不可開交,但是很影響的是我們其實有很多自己生活或者人生共同的事情與計劃得一起商量與實踐。她的心裡事與家裡事很多也是屬於我的,所以我看在眼裡很心疼,心疼的不只她,而是我們倆。不過仔細想,這也都是過程,是種很好的練習,生命默契相處的期中考。
是呀,真要去想,日子的每分每秒,你的家人、朋友、同事都在工作中兼著耽著自己各別的心裡事與家裡事,多到你無法想像也管控不著。我如果想為他們多做些什麼,那也就是多體諒,少些無謂的無奈與脾氣吧。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9月14日 星期五
麻醉與扎針
前兩天,家裡的母貓去了龍山寺的動物醫院作例行性檢查。因為牠的病情越趨緩和,兼著主治醫生同個時段約了別個動物的手術,便將檢查的功夫交付平常協助超音波探測的醫師來主導。
從家裡出發,到載著母貓開車下山的時候,牠的主人本來都期待,這回又過了這麼長久的時間,牠在家裡狀況看似也沒有特別什麼異狀,吃喝作息都算正常,會不會這一趟來醫院,其實就是看看聊聊便可以返家,彼此輕鬆一點?
沒講出來,但是在我的心底,因為微微地感染到旁邊主人的心願,連帶著,我也抱了這份希望,心情便輕鬆起來。
儀器備妥,關燈看,螢幕上顯示的是胸積水雖然穩定,可是仍舊有個可觀的比例。沒有辦法,跟期望反方向,不太願意下山的母貓,這回又得麻醉扎針了。
主治醫生在隔壁房間手術中,超音波醫師去請益後,幾個人,連主人連幫不太上忙的我,便開始安撫母貓的情緒,要讓牠扎針和麻醉了。但或許真的是個原因,雖然母貓每次來到主治醫師面前從沒給過她好臉色見,可是對牠的身體與反應熟悉的程度畢竟有差。這次由另外的醫師扎針,縱使也算相當仔細,很努力了,可是第一次扎針不順暢,給的嗎啡麻醉的劑量也不全,母貓ㄧ會兒一掙脫,剛下好的程序便前功盡棄,貓的主人臉色也愈發沈重。
醫生離開房間,又前往主治醫生的手術室請益,拿了較為強效的麻醉劑回來,打開貓手上纏黏的膠帶,重新抽出軟針,撕掉不必要的膠帶,檢視了一下,便纏繞了新的膠帶。我反應慢,還會不過意,正有點不明究理時,醫生與助手便要主人側了側母貓的身子,牽出另一隻手來,換扎另一隻手的針。
幫忙扶住牠下半身的我看見此情景,看見已下過麻醉藥暈了一半的母貓,看見牠本來那隻手臂上微微泛出的血,偏頭看見前面認真而嚴肅協助醫生安撫母貓的主人,不知怎的,我心裡有點難過。是真的心上像抹了薄薄的一張灰色,就在前後一分鐘的時刻,我一邊使力按著牠的兩隻後腿與臀部,一邊同情起牠來。
其實家裡三隻貓,老實地說,母貓是我最不喜歡的一隻,牠的臭脾氣和乖張行徑往往惹得我討厭,也親近不來牠。可是當我在小房間裡眼看著被麻醉劑薰得很虛弱的牠,在藥效不彰,奮力掙扎時又被下了第二劑,我卻為這種操縱與控制的醫治過程感到有點難過。就算知道,這都是一般療程必有的,為了良善的結果所做的暫時性處理,可是還是為牠的不舒服感到難過,覺得壞脾氣的母貓這樣好可憐。
手術後,牠馬上回復元氣,在退麻藥的同時哇哇大叫,眼睛睜得老圓,我把不太受控制想亂竄的牠放回紫色的貓籠子。看著像小嬰兒一樣哇哇叫的牠,因為情緒裡還有帶點剛才的難過,反過來,反過來的開心也變得比較多。我們帶著牠上車,聽牠有元氣地叫著,我回頭一看,笑了,為了這個被兩次麻醉扎針的,平常跟我不親近,有時候還不喜歡的母貓。
餐桌.新店.2012
2012年9月11日 星期二
飯局
又忙乎起來,沒時間消化經過的時間了。
可是明明才剛吃過一個對我來說意義極大的飯局,可是隔一天,或者說連著幾天來的忙乎,讓我又沒心思去細品那個重要的飯局了。
因為某些緣故,飯局的目的不能透漏。可是那是個很緊張,卻又必須很圓滿吃得很好的飯局。那捫心自問,有沒有圓滿?是有的,到了來會奔波之後的夜晚,兩個疲勞的人開車,在回新店的路上講著,確定每位參與者在居中的反應,在我們心底彼此的認知,一對照完畢,看沒有什麼差誤,後來就都鬆了一口氣。
憑心論,以一般預想的狀況,我應該最為緊張。可是還慶幸,我還算放鬆。也因為放鬆幫助了,讓局面沒有熱絡,至少還算穩定。
等了一下空白,餐點陸陸續續上來,半隻脆皮雞、什錦菇丁、鹹魚雞粒豆腐煲、白燒獅子頭湯、吉汁羊小排、酥炸肥腸、松子蝦仁、脆皮豆腐、百頁菠菜、百花釀油條、淮山絲瓜、漆碗白飯、兩瓶啤酒。一壺熱茶與一瓶酸酶湯。
吃開了,話題也開了。旁邊那位當天也應該緊張的,先時果然緊張,後來桌子一熱,她拿出手機翻出自己與姐姐兒時的合照,幾張翻拍的在席間一傳閱,惹得笑聲四遍,還陌生的家人幾個眼神一對一笑,飯局雖不乏有些意見,但就逐漸圓滿了。
下了席,大家講定了一家人,從開桌以來靦腆起來的父親還是靦腆。到了立體停車場,我扶著她的奶奶等轎車,奶奶跟我雜聊幾句,又真像是已經一家人的樣子,這時我也才意識到,太過放鬆的自己,是圓滿了什麼樣重要的事呢!由而心裡感覺到萬分愉悅,那由衷的富足是很難被筆墨形容的,或許也只有另一個相對加入我們家的那位,才會有一樣相似的感受,一樣的圓滿與富足。
飯局,是大事,大事,可是當我還不及意會的同時,我就經歷了這件大事,很棒的,令人感動的。話投機,飯投緣,這個飯局吃得不賴,家人相見也看上去喜歡,我們回到自己的家,牽起手,心裡更篤定,安心。
餐桌.新店.2012
2012年8月31日 星期五
老前輩的高粱酒
前幾天因緣際會,下了工跟老前輩同車從霧峰回台中,因為不願意去陪老闆應酬,老前輩邀車上的幾人吃飯,我們不好意思答應下,客氣的他還是堅持,請了客。
我跟老前輩很有緣,說起來,他是我同個村子跟大舅年歲相當的長輩,也因為多了這層關係,我對前輩便更有親切感也更敬重,不單單停留在能力資歷或工作上。
下了車約了時間,回房間放放東西洗把臉,樓下跟司機大夥兒見了面,老前輩便帶我跟場記一道走,說是要去附近的一家鵝肉攤吃飯。路上,他買了一瓶五十八度的金門高粱,吃飯,是自己攜上酒去的。自己打酒的習慣對不飲酒的我來說挺有趣,像某種舊文化的體現,打酒、打油,是小說上看的。
老前輩喝酒吃肉,講起些事,他在這個劇組不甚開心,忍耐壓著性子,而今晚的他尤其是這樣。下頭人不好帶、成效未彰、製片不懂倫理,種種烏七八糟的鳥事,讓前輩睡也不安穩,比他一般大製作的片子,還來得辛苦得很。
我覺得聽他講著這裡的事情,替村子裡的這個長輩,也替工作上很值得學習的老前輩委屈不值,好像猴王退位後老臉就這麼丟了,可是猴群們仍舊嬉鬧著爭鬥著,沒有人在乎,也沒有人真的看見猴王的不堪。我們很粗鄙,眼界很短淺。
酒過幾杯,不聊不開心的事,老前輩談起以往種種合作的經驗,談人際、談片子、談發展。他談以往中影前後期的同事,大部份在行業裡都已是相當資深的老師,我的老師廖慶松、攝影師李屏賓、楊渭漢、廖本榕、張展、王童導演等等等等,講到跟他們相處的往事,他們的個性,也從中教我去思考,幹這行有時候應該有的態度。
然後聊起蔡明亮,前輩合作過他三部片,被搞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然後聊起吳宇森,是多年很好的朋友;然後聊起大陸女星寧靜,講為了霸佔廁所起衝突的往事,說在大陸跑江湖,真要壓得住要有手段才行。
司機早退,我坐一邊陪喝了幾杯,頭開始有點暈,還不到醉,人是清醒的。老前輩講到了六十歲的自己,講起當年應該去當老師領終身俸還來得安穩,聽著陪著有一點無奈。不過那也就是人生的一條路,選了這個就沒辦法選擇別的,像他這樣人生經歷起起伏伏和意氣風發,現在到了這樣老年的時期,面對長年缺席的家庭生活,有這樣子的喟嘆,在所難免。我抿了口酒,也懷想自己往後的模樣,會不會哪一天也跟後進聊起這些,妻子兒女會不會也疏遠了?
「你拍電影,你根本沒想到老,但拍著拍著,你的身體就告訴你,你已經老了。」老前輩也舉杯讓喝了一口,突然講起這段話,然後又補了一句:「你真的不會想自己會老,真的。」被高粱酒惹得微醺的我抽了醒了一下,吸納這好有道理的話。還真的是這樣,你拍電影時你就在電影的時間裡,像傑克梅地進了戲院,然後你人生的時間隨著電影的幻術營造出來的時間不斷流逝,二十歲、三十歲,一直到六十歲,疲累也茫然後,翻過一翻,偶爾喝上幾杯高粱,才恍然大悟,我呀,我看我的身體我的心力,我已不再是當年中影的小伙子美術助理,雖成了大師,但,我就是老了。
晚了,前輩掏錢結帳。路上,我手不時扶著老前輩,他替三人買了紅蘿蔔汁要醒酒,搖搖晃晃,就著夜市場攤販與行人的喧囂,就著紊雜的招展燈光,口喝著果汁,在粗魯的夜色中回到不開心的飯店,結束飯局與談話。我木然坐在彈簧床上看著前頭,不是不醒,在思考剛剛的對話,趁著酒醒。
飯店.台中.2012
2012年8月24日 星期五
在默契裡頭笑
今天,是八月二十四號。
晚上了,認份工作後回歸旅館的夜晚,房間內很安靜,四個人,有吉他聲。
昨天,也是晚上,女朋友打電話來談起想提早在今年農曆年前結婚的事,我覺得不意外,雖然人不在台北卻感到窩心,有一份無法言說的感動。
就像一切都早就準備好了等著似的,我們在電話兩端講著彼此人生的大事,像在討論別人的事,很開心,為這兩個即將攜手的人祝福,心底像黃油壺裡浮出一縷細絲,是一股溫緩的窩心。
我問起今年農曆年的最後一天落在哪裡?她說是十二月二十一號,一想,這不剛好是預言裡末日的一天嗎?我大笑,她也大笑了,為了這個巧合的玩笑,笑了好久,笑得好開。
結婚,從某個角度看待,不也是種祝福著的幽默?我們在這樣子的談話裡分享著對方的喜悅與欣然,也在溝通的默契裡對彼此微笑。沒有什麼多的顧忌,也不緊張忐忑,很平和很平和,討論完後續該一步步完成的程序,想盡快與家人們分享,讓他們開心。
那個晚上我睡得很好,縱使人還得在壓力與工作之中打轉,身體也無法抽身,但是心很富足,便一切無掛礙,那股安定牽引我,走,走,走,踏,走,走,走,踏,走在與她的默契裡,穩穩當當的,接受兩人都同意的,屬於菩薩給我們的安排。
飯店.台中.2012
2012年8月12日 星期日
端架子
密集工作了六天,放假了。工作的地點隨處是烈陽,耳朵曬裂了,手臂痛了。今天新店山上的氣氛很好,安居。
一大早,甦醒過來,坐上書桌寫寫札記。
或許因為趕工後即將而來的休假讓心態可以放鬆,昨晚身體精神顯得有些疲累。工作結束後,跟積極學習的年輕場記留在市區聊了一下工作中的人事,檢討組內的成效與調整。在騎車回山上的途程中,回想剛剛的談話,想到三個字端架子,想為它寫點什麼。
如果有人被形容沒架子,那是一件大家都稱讚的好事,代表著那人在應對上不會有不該存在的姿態,讓別人得主動去適應的姿態。
這次的拍攝工作卻一如既往,出現了端架子的情況。
因為是工作,我不會為了怎麼樣而執著,因為再怎麼樣這也只是領薪水的工作,多做事,少講話,人前,之後人後,回到自己時還是必須保持自己的樣子,本心不胡亂被影響或改變,這是要點。
這次一樣很好的,我沒有被影響,一到休假,我人又安定了。
不過團體工作總難免,眼見眾人有意無意表露的心思與念頭,心情總會影響。這些心思與念頭體現出來,雖然不影響工作,但還是覺得不必要,也不是團體所樂見的。
場記說某某看不起某組的夥伴,囁嚅流程不照自己想像地走,其它組干擾他工作等等。我則聽到某某說他姿態如何如何,美學卻不敢恭維,或誰誰誰領導出問題,誰誰誰擺老怠慢。連寫本的人也是,連我也被抱怨了。
兜攏起來,自己會覺得還真是烏七八糟,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主觀裡表露,都有點端起架子了。
端起了架子,不論外表顯露出和善或者不耐,心裡都是對對方閉起了溝通。
或許這是團體間凝聚共識出了問題,雖然不影響拍攝流程,可是可以眼見,到工作告段落後,這個問題不會被紓解,然而每個人就會帶著對劇組他人的評價,各奔東西。在壓力下做事,人都會想推諉責任,可以體諒。可是把問題擺著,一日一日過,良心上頭有遺憾。
那有什麼辦法,因為每次都會是這樣。我因為看得開,也不願意讓滿懷拍片熱情來參與的年輕助理觀感上受不好的影響,往後留壞印象,所以想想,雖然自己能力不很足,但我就還是試試幾個方式來解決吧。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8月5日 星期日
2012年7月29日 星期日
2012年7月24日 星期二
風和小貓
今天的早上不用工作,生活暫且從轟炸回來沈澱,鮮少賴了半小時的床,煮煮早餐泡泡茶,供水、焚香、拜菩薩,餵貓和爬上木板凳收曬乾的衣服,陽台上風一吹,好涼,地下像狐狸的貓翻身打滾,舒緩了半夢醒的身子。
天好藍,雲微飄,鬆鬆散散。剛才有風來的時候,書房裡靛藍色亞麻的窗簾布一道一道被吹,一道一道被吹,那種布料微微顫動的姿態引人注意,我注望著,右邊綁住窗簾的小紅繩掉了,窗外明媚的陽光瞬時剪了一半。
室內的格局基本是通透的,在這樣舒服的天氣裡,待在家讀點書寫點東西,無疑是很幸福的。
前兩天聽有颱風形成,要來了。所以當我在基隆和三芝跑勘景的時候,氣溫雖然很炎熱,但是雲很絢爛,變幻得很有層次。可是這兩天又不見影,最多前天晚上風很強大,可是那並沒辦法看作是認識上的颱風。
颱風不見蹤影,但溫緩的微風卻留了下來。微風吹拂家中主人不在的小貓,讓他們懶懶地睡。長得狐狸樣的喜歡戶外,牠趴在陽台。牛一般的母貓膽子小,窩在書房我的腳邊。還有一隻行事風格很默默的黑的,隨意躺趴在客廳的一處,因為到處都有涼風。
我很喜歡用這樣的方式跟生活相處,感覺那個踏實的時光,體現在生活的細節裡,不勉強地驅策,也不需要催趕什麼,沒有多餘的情緒起伏,便讓自己溶入在安靜的時光裡,觀看,閱讀,寫作,而後安靜的接受。
因為有微風,有安適地與微風相處的小貓,跟隨著這樣的時光,我看見了生活裡其實也有我。我或而因連續不斷的忙亂而蒙蔽掉了,以為我沒有了。但我還在,是呀,我也跟風,和小貓一樣,不喧嘩,單純而安靜地存在。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7月15日 星期日
時光
時光,
腳板,膝蓋,肘,
前傾(一點),起立,
走吧走吧,回頭,還看什麼呢?
走吧走吧,鵝白色的空間,瀏看,擔憂,
想尋找一把時計:掛鐘、吊鐘、時鐘、
手錶、懷錶、電腦、
⋯,手機、
沒有,找不到,擔憂,
時光,
光,晨間或者午後,鵝白加上一點點橘黃,
有,呃,“這是”,“這是”,
不是。
趕吧,快點步,
綠色的草原,鮮的,
露水,晨間,
水露,灑水器,午後,
單調,
時間,嗎?
不是。
時光,
眼皮矇了,疲憊,鵝白色的空間裡,
肘(隨著指頭),背脊,臀,腳跟,
躺,蜷屈,
安歇,
鵝白加上一點點橘黃,微微的,
悄沒聲,光,
上了眼皮,
擰,不要,溫度,
仰頭,還看什麼呢?
沒有。
好輕,有風,
衣袖,褲腳,頭髮,
風,
不是,鵝白色的空間,
是居所裡,迎窗,草樹綠,山嵐與山巒,
晨間至午後,遞嬗的光,
時光,
過了,
以書寫的方式紀錄,
感味,時光。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