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29日 星期一

一部分的南投:日月潭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去過日月潭。

這次隨行去國姓一起做關懷據點的老人活動,前一天白天兩人便已驅車南下,就約去了那。

到日月潭,驚訝,風景壯闊而不失靜謐。午後向晚,天色逐漸暗去,卻好似不減她幽靜的風光。

到了碼頭,感覺到身邊的彼人心裡的沮喪,她直說這裡被觀光毀得不成樣子,失望。

我沒有可對照的印象,或許吧,但現在的日月潭,對於我這樣子從沒來過的人,還是新鮮而足夠的。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10月21日 星期日

美國,在P.T.安德森與卡爾維諾的筆下

結束繁忙的拍攝工作以後,我的人呈現一種被消費耗損後,各種狀況慢慢浮出水面的徵候。身體因勞累而產生一些狀況與微恙,意志力消消沈沈,做事也有種心與力皆有未逮的情況。這導致我對眼前很多的事情,尤其最受影響的創作方向失去信心,我感受到我產生對於這種相當負面的情緒的恐懼,實在很不願意陷入這種糟糕的情狀裡頭。

所以這幾天下來,我努力把自己放回新店屋厝的山居生活,找一個位置,料理動物、家事、灑掃庭除(並且每做好一個小動作或者一件小事情就讓自己感覺滿足一下),然後盡量回返能靜心閱讀的狀態去讀書,也聽取岳母的話開始唸回心經,虔心去修行,而不是消費我的福報。我試著再重新讓自己緩慢起來,把摧折的疲慢的心給復原。

也好在起了這種種的念頭,所以有機會趁時間閱讀了些文章,看了電影。雖然用意在放鬆,但是卻為我在思考創作題材與作者眼光的延續上,攤展一些想法與啓發。

期間恰好我看的兩個東西,不約而同描述了美國。一個是導演P.T.安德森好幾年以前的電影《不羈夜》,另外一個,是義大利已故作家伊塔羅.卡爾維諾《巴黎隱士》書中的「美國日記」。誠實一點講,我很喜歡卡爾維諾五九年到六零年旅行後寫下的美國,但我只對P.T.安德森用色情影帶工業描寫的美國(加州洛杉磯)覺得有趣而已,說不上什麼喜歡。但是因為都是美國,剛好題目一樣可以用作比較,所以反倒提醒了我,這是檢視兩位作者看待同一個題目不同眼光的好機會。我也好藉此學習,在現在這般徬徨的時期,怎麼切入去反觀自己。

心得。我覺得,文本的撰寫固然重要,情節與事件的設計固然重要,手法固然重要,但是培養一個屬於作家的土地與生長背景養成的,一種誠實的眼光才是一切的首要。就像卡爾維諾講那些他在美國大江南北行走遇見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一樣,並不是那些人物多值得看、性格多獨特才使這份日記顯得有趣,而是在卡爾維諾這位義大利培養出來的作家眼光之下,他交手過這些人物,他從這些人身上,看出東西,有了想法,提筆如實地記錄下來。P.T.安德森也找到了一個角度、一類人物去看他看到的美國,他把他們講得很有趣,用了很多角度、方式去詮釋,或許我是覺得他使用得太多了一點,所以才對他的攝影機下看見的東西僅只於有趣的程度,無法給予再多的喜歡。但撇除這一點,他總也是讓自己的眼光找尋到了一個想去這麼看的角度,把它呈現出來,其實,這對創作者而言,就已經是一件很難能可貴的事情了。 

於是創作者眼光的養成,真正重要的在體味生活下的「細看」,而不是匆匆一瞥後,急忙舞刀弄劍地「詮釋」。得出這個觀念著實讓此刻暫時沒了自信的我打了氣,我不要再去想我該做什麼,給誰接受?我該去做而唯一要去做的,是鬆鬆地生活,品嘗人生酸甜苦辣的滋味,體味這些滋味,然後細細的,讓我用筆和攝影機,如實地,一點一滴給記錄下來。

藝術作為表達,真正仰賴的,是生活的有感。雖然現在社會的群眾要的多半是型式浮誇喧嘩,有皮無骨的產物,他們無感於容許這些無感的商品餵食他們。可是我沒辦法這樣生活,土地與過往的成長背景培養我,讓我沒辦法用再多五顏六色的添加物欺騙自己的感覺,我沒辦法輕易放棄人生的滋味。所以我時時仔細體察自己,希望在這段期間被摧枯拉朽地壓榨之後,我能回返到安寧坦適的我,面對生活,簡單而素樸,在鉛筆與攝影機底下,繼續「細看」,不要畏懼,把看見的東西,如實地記錄下來。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10月14日 星期日

有木村的日子

新的短片前兩天殺青了,殺青代表,我們要暫時告別三峽有木村這個地方。

回憶殺青的那個下午,我剛結束最末的拍攝,人有些疲勞,坐在已經撤掉的主景馬路對面的陰涼樹下稍歇,往眼前看,看見這次來參與,沒有太多經驗,卻一直很認真勤奮在執行被交付任務的某位製片助理在主景矮房的騎樓下走來走去,一副悠悠然像魂靈的模樣。我好奇,喊她問:「嘿!鄭瑋,妳走來走去在幹嘛呀?」她回答的聲音很柔細,聽不甚清楚,我起身越過馬路,到她身旁再問一次。她笑笑說:「導演,我在道別,我在跟這裡道別。」她的回答很有趣,也提醒了我,當你跟一個地方建立了情感以後,離去時,你終須為它道別。

是呀,關於三峽有木村的這間屋子裡的故事雖然還沒能結束,可是因為這次短片版本的拍攝終究算是結束了,所以就算再怎麼眷戀,我也必須,先暫時跟它道別了。

我一直不會忘記為什麼我要來這裡,選擇這裡作為我故事發生的地方。那是因為家裡父親喜歡泡茶,因緣際會得知山上的泉水水質清澈,很適宜作泡茶之用,所以他一不上工放假的時候,就會找我騎著摩托車,帶了幾個幾加侖的空塑膠桶子,奔來山上載水。每次上山,坐在摩托車後頭長長的時間挺無聊,便一邊看看遼遠的山、樹,看看川流的大豹溪,一邊想自己的事情,和幻想這裡的事情,所以漸漸的,就不再存疑這種愚公移山式的載送行為,也就自然而然喜歡上跟著騎車來這裡。

載水的這件往事,少說也六、七年有了。所以用這些累積,寫一個系譜龐雜,有關於有木這裡的故事,然後寫得鉅細靡疑,把一個家族一、二十年來所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都描述起來,這真的不算是什麼困難的事。而我也就寫了這麼一個大故事,生成了這些家族成員,讓我可以回到三峽有木村這裡,帶著攝影機,找一個適當的位置,看見他們。

可是畢竟想看的太多,能看的太少,當我真的來到有木村,來到滿月圓、熊空的這一帶山區,開了鏡拍攝著這個短片的時候,我便開始捨不得了。這裡的天氣太晴朗,那風、那樹影、那溪水、那隨時而移形的光,它們提醒着變化的時間,一塊一塊,提醒著我在拍攝的同時,那跟著離去的日子。我的位置,是跟故事裡的人物的位置一樣的,在他們身邊,看他們在發生。然後,故事或許結束了,他們被攝錄後也結束了,我的位置其實也結束,我,生命中的我對這裡相應的一部份,也得跟著一起結束,沒有什麼更好的挽救的方法。遺憾的是這個故事是從幾年前我對這個地方的感應開始,教人哪裡捨得?但電影就是你永遠沒辦法使它永恆成真,只能短暫,而在短暫中間,卻又要想盡辦法讓它化在映畫之中,電影就是這樣,美是來自這樣的追不回,是一開始,就知道只能留下映畫的。

所以,真的就像那位敏感的助理所做的,表達對這個地方最好的方式,就是虔誠地與之道別。無論之後還回不回來,拍電影的人永遠都要用一期一會的心情去招呼身處的所在,感謝它所給予,感謝一切的回憶與觸發。而這次我在三峽的有木村(和其它被一一描寫的所在),因為這個撰寫下來的故事讓我遇見的人與事物,我很珍惜跟你們相處的時光,希望我能再帶著這種種的回憶,回到這裡的我的位置,再看,與發生再遇,遇見那憂傷的,無法往復的,晴朗的日子。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

2012年10月8日 星期一

與老闆的談話

時值一年多的工作結束了,在我努力忙呼自己的新拍攝中悄悄結束。

一年多的時間,我在這份工作裡頭的心情感想很複雜,喜歡與困擾的比例還無法清楚去拿捏,它便已經結束了。心裡頭猶然有種很微量,很微量的失落。

今天在車站附近採買,趁道回公司去簽單據,完成約滿後最後一個任務。還沒上電梯,抽離的感覺就已經蠻濃重了。好快啊,明明沒隔兩個月,這棟大樓像是別人工作的處所一樣陌生。(其實就是,這就是別人工作的處所,我,不管隔的是一天或一年,都已經不再在這裡工作了。)

迅速地簽完單據,想說去跟老闆告假,順便禮貌上感謝一年多來的照顧。敲敲門,伸頭看見老闆崗哥坐在他自己的位置打手機,崗哥看見我,笑笑要我坐,說來聊一聊。

我報告了自己新拍攝與近況,講起往後對自己的規劃。「你很文氣,我覺得你一定要走影展才行。」是呀,老實講我也這麼想。「但是現在的觀眾看東西日新月異,你也要懂得變化才行。」是呀,老實講我正在想這件事情。

而後我跟老闆聊了很多很多,近來幾部電影的青年導演都無法處理好他們的電影,老導演重出江湖創作充滿了焦慮,公司我這次參與的案子真的沒想到要這麼勞心勞神,公司預計的大案子目前要先大題小作,大部分話題還是不離電影,行銷的、企劃的、創作上的。崗哥給了我許多站在他立場上的建議,能感覺他的言談很衷心,也很中肯,是真的希望我這麼幹,要我做創作永遠跑在觀眾前面,但是也永遠用觀眾的眼光看自己正在做的故事。他不時講些李安對他說的經驗,提供我去思考看看,這是我第一次比較具體跟老闆坐下來聊天,知道他對電影與台灣社會的想法,我覺得這還蠻不賴的,用這種方式暫時與這間公司告別,聽聽不同路數一樣在做電影的前輩對事物的看法想法。

一聊忘了時間,離開座椅準備走的時候已經過了快兩個小時,崗哥要我晚上再來聚會,我婉拒了,說還有事忙。走出老闆的房間,原本座椅上的同事都已經不在座位上,去火車站附近吃飯了,我對崗哥說抱歉,耽誤他吃飯,他笑笑,送我出去門口,說有空再回來走走,臨別時崗哥還是不忘記他的調皮,打了我屁股一下,對晚輩的我微笑道別。我下了電梯,沒入人群,發願下回再回到這間公司,是帶著自己的累績來商談的,而不僅僅只是個員工。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