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31日 星期五

熱愛麵包的三十出頭歲女孩

兩年前,或者更早以前,我沒發覺我逐漸失去了對生活和人的熱情,只覺得不時會使不上力,因而感到困惑,但是並不明白那是什麼。

前兩天,一個陽光耀眼明媚的白天,我在從社區搭公車下山的轉彎處,一如既往掛著耳機聽起我一直喜愛現在卻沒辦法用聽覺去感觸的專輯,突然之間,公車扭動的一瞬,我抬眼看見眼前碧潭的溪谷與翠綠的森林的轉動,發覺我居然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色,清清楚楚的,耳裡艾蓮妮.克蘭卓幽婉的樂音也不再只是一些狀似悅耳動聽的音符在頭腦裡堆砌,而是真真切切地觸動我的感覺。我好感動,甚至有點激動。多久了,我的感覺現在才浮現,才在突如其來的一瞬回歸。

公車駛經松江路,我看見對向有一塊不好看的,大大的綠色的麵包店招牌,來到台北市,這種標榜著異國情調的店招比比皆是,而這個是偽法式。一瞥,我的回憶帶領我,看見一點模糊的斷簡殘篇,那是三、四年以前,在我還有第二度出國留學夢時,在師大法文班歲月裡,遇見的一位因為熱愛麵包,也來到同一班求學的女孩。

我記不太清她了,我只記得,她相貌很平凡,人有點豐腴,是信義區某商辦的會計,同學間一旦有關於烘培或麵包糕點的話題,她便會滔滔不絕地長篇大論,述說她的研究和她對藍帶學校的嚮往,和對於麵包製作的熱情。喔,她當時的年紀好像是三十二、三歲了。

會想起她,或許是一種對照,也或許是一種比之不足的缺憾,也或許是好奇,好奇她過了這三、四年,當年眼神中對夢想的熱情,是否也仍舊健在?我永遠記得這個女孩,就因為她內心裡的那種平凡而謹慎的夢想,看起來好像是永遠沒辦法的,可是她卻讓你相信,她會一直在追,並且充滿了熱情。

我總認為我是困住了,對生活和眼前的人卻乏了基本的熱情。那並不影響我的日常作息,但是我不開心,因為我失去了許多許多感覺,好的也無感,壞的也無感,都無感了。

坐在公車上感知到感覺回歸的我很欣慰,但是心底仍舊羨慕著那個印象中法文班裡三十出頭歲,為了像去巴黎學習麵包製作而充滿熱情的女同學。雖然並不知道現在的她是不是也放棄了,也沮喪了,還是真真確確到了巴黎進了那間學校,但是我羨慕那個時候的她,安靜、平凡、謹慎地呵護自己的夢想,我覺得那終究是可貴的。

我不知道這兩、三年我是怎麼了?大概是因為生活與工作上的許多煩心且不如意的人事障蔽了我的心志,讓我為了保護精神而暫時失去了對外在環境的感覺,但是我會希望激勵自己,向那位有幾面之緣的法文班同學看齊,有這樣的熱忱去面對生活,給自己的生命,一個好好的,值得呵護的夢想與希望。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3

2013年5月28日 星期二

家庭約遊

週日,爸爸、媽媽、妹妹與太太憂慮我長久疲憊的精神與身體狀況,便相約到北海岸等地去走走。早上在金包里、石門,和很接近海的地方,下午到陸軍本營的龍崗去晚餐,參加佛事的媽媽也加入我們。

很久沒有這樣的家庭約遊,這是以前常常會做的事情,感念我的家人,用這樣的方式讓我明瞭,什麼是值得,而什麼毋需執著。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3

2013年5月23日 星期四

說反話,迂迴的話。

突然發現,我的人我的個性,偏向慣於說反話,迂迴的話。

用這樣子的方式處理我的情緒和與社會對應行事。

用一種說法武斷地評判,我就是腦袋太複雜,想太多;可是給我個機會辯駁,不那麼武斷地下評判,或者可以說我就是沒辦法習慣直接地表達。

從小到大,長年的生活下來我已經練就習慣於表達時言詞閃來繞去,而且沒有特別想把話說清楚的欲望。

這是缺點嗎?或許對一般人來講是,所以我在人際溝通上常常被誤解,或者喪失許多應該有的機會(溝通的和工作的和各方面的)。

可是我明白我的生長背景,所以雖然現在逐步逐步把這個習慣改去,但是心底清楚,這個習慣像一個心裡受傷躲在落地窗簾一角掩蔽平復的小孩,你看見他的模樣會發現這一切某部分還是情有可原的,那根植於我從小害羞和不擅迎合群眾的個性。

現在還有。確實,縱使智巧如我已經老早就尋覓著一種對應世界的外相,在一般人察覺不到的那個角落,害羞而心裡受傷的小孩還是在那兒,躲得好好的。

我記得我大學時代的好友在畢業後有時碰面還會口頭約定(那時她在紐約讀書工作,我在台灣決定我的未來),千萬不要社會化。後來她毅然決然回台投入半職工半志工的社會工作,還是堅持不被社會化,我轉向做電影,圈子複雜人心詭異,為自保難免社會化,嘴巴總帶著幾套像金鐘罩一般的說法,抵擋不知何時會來的攻擊,但是心裡我還是脾氣很強,我也堅持我不要胡亂社會化,那就是一種智巧的外相罷了,假的邱垂龍。

可是脾氣,也就是一種我執我慢,習氣,也就是自我的貪瞋痴。小男孩躲在角落雖好好的也符合他的個性,但是印象的畫面看起來總是陰沈晦澀。既然我發覺我自己偏向於說反話說迂迴的話,一時半刻能體諒,但也希望小孩能用適合他個性的方式生活,快樂的,不用擔憂害怕有人隨時會傷害他而長經年累月躲在窗簾的角落,而是能在房間裡安安靜靜地做他自己想做的事,玩他喜歡的玩具,而如果有人敲門想來探訪,男孩敢開門讓他們進來,看看,講講話,然後讓他們不破壞這裡,隨順離去。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3

2013年5月7日 星期二

自己為自己的路線,向自己負責。

近來有一種認清,是在從事藝術創作的方向上的。

我的藝術創作媒介,主要是在電影。

很感謝這幾年下來,很多電影界的長輩提攜,引導我認識更深,增加技能更確實。

我從本不熟稔這個媒材,到能逐步逐步對幾個崗位的工作實務駕輕就熟。

這種能力的增長也相對應到我自己開始創作的幾件作品裡。

然後在正向對電影製作的向度增生之餘,也反向地獲知了自己仍未足之處。

於是這個向度變深變廣,拉扯出一個適合在琢磨思考的時空間。

可是,近來的這種認清便是,我察覺也因為聽人的話聽得更多,我暫時喪失了真切的感受與思考。

過往的我的個性偏向自我,直感雖然粗糙偏執,但是真摯。

但是現在明白越多,手腳自己綁住了。

最近聽聞兩種話語(或者其實是更多的話語),讓我反省。

一是正與之工作,健談的台灣新浪潮萬仁導演一天指著自己過往的電影海報對我說:我當年發現自己再這樣拍下去,就會跟蔡明亮一樣,越走越極端了,所以後來我都改做商業片,十幾年下來,影響很大,人也回不去了。

另是閱讀賈樟柯導演的書,他鼓勵自己寧可要做一個自由自在的業餘導演,而不要讓自己的藝術演變成一種實用,壓抑激情與力量,讓藝術最後只剩下一點無聊的機巧。

我吸收了兩種對電影經歷的語調,後來往自己一路上作藝術創作的初衷想,也很無奈地發現,我在長輩先進或者環境規範著的道路上,也默默被馴化,甚至自我馴化了。

但慶幸,現在還是容許警醒的時刻,道沒有要因此做多大的轉變,但是往後作創作便要謹記,要答應自己,要自己為自己心有所感而抒發出來的創作路線,向那個一再鍛打又鍛打的自己,負完全責任。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