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7日 星期三

一部份的京都:其三,市井小民







京都人自己在自己的生活中的樣子充滿了魅力,因為那是一種不沉不壓迫而活絡的生命力,很認真也很順天應命。阿婆在公車上看窗外杏黃與楓紅就是看,茶道具店員等待茶道下課後的婦人們賞視櫥窗就是等,在自家下坡跪地鋪設碎石子的老嫗就是認份專心地跪,一點一點鋪。那是沒有表露得很放肆的無端心思的。所以鏡頭裡旁觀的我也能感受到這些人在當下的那種單純,而不會淨是讓人不舒服的盤算與猜忌。

自己的房間·新店·2013

一部分的京都:其二,郊遊







秋季是京都人的郊遊季。伊婷說,到郊外郊遊這樣子的活動,是京都人自己都會做的。搭公車、電車、駕車或步行,帶著家眷或者自己獨行,短短的一程或者跑得比較遠,也是隨順自在不勉強的。你來,不打擾土地,便可以遊遊自在地遊賞。而走以後,也不留下什麼,便是真正的離開。一期一會,在每個轉瞬間生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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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分的京都:其一,城市巷弄







我很喜歡京都的城市與巷弄。京都人生活在自己的城市與巷弄裡,沒有例外的話分貝不高,各人在各人能節制體諒的美德裡作息,沒有不必要的插手與毛躁。這樣子的生活態度成就了京都人與京都城市巷弄的模樣,我與伊婷步行其間,也學習安靜、謙遜,取所當取,不求生命的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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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7日 星期四

莊士敦與何家彤

看一部電影,認一對拍檔,有的記憶模糊,有的印象深刻。

看杜琪峰導演的《盲探》,記得劉德華的莊士敦,記得鄭秀文的何家彤,並且想要在電影的形式裡頭,繼續追下去。

我今年三月因為短片入圍影展的緣故,跟伊婷去了一趟香港。那是港片之都,在我心裡的香港一直以來是虛擬的,我對踏上香港後親眼所見的種種印象,多半得仰賴過往觀看港片裡的相關影像來印證。(沒辦法,我生於影像的世代)《開心鬼》、《古惑仔》、《英雄本色》、《無間道》、王家衛的浪漫神秘的,和杜琪峰的硬派異色充滿幻覺的類型電影,幫助我比對香港。

可是當初的經驗是不好的,比對以後,只喜歡電影裡的香港。現實的香港太過繁忙,步調太快,人因為卻乏熱情而太無血色。可是反過來,離開香港以後,反而很尊敬港片。以往可能會認為港片產量大,出品速度快,淪為粗製濫造的機會超級不小,所以對比台灣的國片,會把港片的價值有點看不上眼。可是真正去過香港,淺嘗過看過香港的社會與環境,就會很敬重香港這些拍電影的,他們在有限的空間(枯燥、繁忙、無味的)與緊迫的時間下,讓他們的電影裡產生了豐富的元素、特殊不可取代的影像風景,和富有魅力的角色。

記得當年因為著迷一部杜琪峰的吳宇森式變體電影《放逐》,跑去澳門看亞婆井。澳門的好友帶我到了當地,一片荒涼,無趣又冷落。我記得我笑著說杜琪峰是騙子!我在電影裡看到的地方是四個現代俠客對峙,要保護以退出江湖過往的好友。在一旁的老樓窗台上,好友的妻子焦急地在絞手觀看。這場景充滿了南歐風味,哪是現在這個一般般社區公共設施的樣貌呀!當初二十多歲的我,抱怨完畢以後,其實眼界開了。不討厭來澳門這一趟,更喜歡杜琪峰的電影。

《盲探》給我的感覺更絕對。從《黑社會》、《放逐》、《復仇》、《神探》、《奪命金》到《盲探》,杜琪峰的團隊塑造了一個光怪陸離、意識抽離、超現實與魔幻寫實混雜、人性潛伏於異界的香港。超級精彩!你好像掉進杜琪峰的世界以後,就像幻進了妖狐、石怪、魑魅魍魎吐出煙霧營造出來的鬼怪世界,被迷惑而再也不願意走出來了似的,死了也無妨,有那麼精彩!

而《盲探》裡的世界,充滿了人意識裡的想像,雜揉現下香港的異狀,把無趣的場景變為趣味十足的魔境,把枯燥的日常風景,變成浪漫的愛情故事裡的風景。對觀眾來說,那是很離奇不可思議的,那是想像力的迸發,是卡通的,是懸疑偵探小說的,是聊齋式的,也是珍貴的老港片的。

在這樣豐富的世界底下,杜琪峰導演開發出老拍檔的新魅力,他要你知道,劉德華跟鄭秀文的搭配不是索然無味,而是像片中莊士敦愛吃的臭腸一樣,平價的街邊小食,又臭又便宜又有滋有味。

我覺得這次在這部電影裡,導演跟他的團隊開發了一對沒話說很有螢幕魅力的經典拍檔。你可能會遺忘劉德華跟鄭秀文過去在杜氏電影裡的某個角色(《孤男寡女》、《瘦身男女》、《龍鳳鬥》或其他),但是在《盲探》裡的莊士敦跟何家彤的搭配,配合著劇情的推演而引人入勝,記憶度非常非常之高。不但忘不了,甚至希望再看下去,再跟著這一對奇侶用他們極端特殊的查案方式,繼續在香港社會的底層探索訪視,挖掘更多離奇案件的源頭,看到更多充滿黑色殘酷卻真實的風景。

「心盲無明是會殺人的。」警世意味很濃的這句台詞,道盡了電影對香港社會現狀的觀察。這讓我想到清末章回《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有那麼一點意思。莊士敦與何家彤這對拍檔就是像這本章回裡的主角「九死一生」,用導演(作者)的眼光,互相對照的討論思考,帶觀眾進入香港的世界。而香港在《盲探》的世界裡,用導演(作者)的眼光看出來的,警鐘一般,是個充斥魑魅魍魎的世界,是個神經緊繃,意識作亂的世界,也是個檢驗本心能否把持的世界。

我很高興我在《盲探》裡看見的,就類同於我在香港感受的。把焦土挖開,紙醉金迷的世界裡發生的,不是蒸蒸向榮的熱氣,反倒是屍骨浸潤的臭味(如同變態殺人犯陳廣在元朗的廢墟)。我喜歡人似妖怪的營造,我也喜歡,莊士敦與何家彤對現狀的抽絲剝繭,繼續替觀眾挖開,底下深埋了不堪的寸寸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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