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30日 星期四

鶯桃路上的暮色

替外公祝壽後的下午,父親車隨處晃,自外地耍了一陣。回桃園時天色暗了下來,已接近假日吃晚飯的時光。


鐵皮囊外,太陽在雲朵上發倔,暮靄片片,我從包裡翻找出相機,獵它幾張。終有一張好的,我看上它的霞,同路燈溢灑的公路。


眼看滄茫的天和無盡的路,好似有一忽兒,陳子昂那念天地之悠悠的感觸了然於胸。


自己的房間.台北.2009

2009年4月28日 星期二

歐洲的白人/亞洲的黃人

《La Promesse》是比利時導演達頓兄弟1996年的電影,我拿在手邊一陣子了,到現在才尋出來看。


這部電影講兩個部份:種族和非法移民。故事由一對從事非法移民仲介的白人父子發端,藉由一名非裔男子因逃避稽查跌落鷹架意外死亡的事件,來檢視人性中最後剩餘的純良價值是否仍可能,也直接控訴歐洲高度城市化下的自然人,對異己相當程度的殘酷、壓迫,與漠視。


雖然電影不見得盡善盡美,甚至有的部份因為太過直言不諱而感覺斧鑿的痕跡很重,但是總的說來,能以這樣子的方式呈現非洲布吉納法索的移民,而不是獵奇或再次消費,已屬難能可貴。


《La Promesse》這部片子的主要訴求觀眾莫不是歐洲的白人,希望相對於地球上大部分有色人種的「無色人種」在觀看之後,心底能有一些思考的機會。但是反觀亞洲的黃人,或者更直接的講是使用中文的華人,在我們的社群裡又曾幾何時接受了有這樣討論種族及合/非法移民的電影存在呢?台灣今年有了一部李迪才老師的《歧路天堂》,先不論電影的重點是不是置放在類似達頓兄弟一貫擅長的社會議題上,就光說這樣講述外籍勞工題材的電影,能不能普遍引起觀眾的好奇與接納,就已是重重難關。舉例來說,我曾在一輛駛往新竹的電聯車上聽聞一名年紀約三十開外的婦人傳授另一名年紀相仿的太太如何整治家中印尼外傭的手段招式,講述起來十分自鳴得意。她們給我的不安感,便好像《La Promesse》戲裡在橋頂對著黑女人和她的嬰孩撒尿的白漢子一般。雖然坦白講在台灣並不是所有人對待外籍顧工都是上述這樣的態度,但是有了《歧路天堂》,或者類似達頓兄弟這樣的電影,我們會更加有機會增進自我對異己的了解,消弭誤解與疑懼,我認為這還是必要的。


人總是自私的,但人又是不願意有人揭發自己的自私,覺得難忍受,可是閩南話有俚語講:互相漏氣求進步。那麼,為什麼我們要避開不做到?


自己的房間.台北.2009

2009年4月24日 星期五

Kids Return

在這之前我對北野武的電影是絲毫不熟悉的。


甚至還有點誤解,以為他嘩眾取寵的成份多。


看過他九三年的電影《奏鳴曲》後莫名的喜歡,便接著挑了一部譯作《壞孩子的天空》九六年的電影接下去看。我很驚訝,這部電影除了開頭同結尾利用回溯的電影技巧來結構起敘事,讓人感覺「說故事」外,它平鋪直述的語法,竟和《風櫃來的人》那麼相似,甚至還更貼近於劇中的孩子們一些。


故事講高三畢業班裡的幾個男孩子,暑假過後不考試的就要出社會找工作,有的人為了興趣及夢想,像靠在佯作麥克風架的鐵杆上默默練習的相聲兄弟;有的是現實的考量,像娶了咖啡店女侍應幸子,後來輾轉駕起計程車的害羞少年;但大部分的孩子,就好像戲裡頭的兩個主角小馬和信治,茫茫然命運何所知,便只好讓偶然與機遇領著自己去。


回想起來,自己的高三好像也是這樣,同學間彼此年紀相仿,青澀的面龐還不見容於大社會的染缸,但是漸漸的暑假要到了,七月的聯考要到了,有些同學就開始沒看見,默默的從其他人的生命之中消失。後來問起,有人不讀書回去幫忙家裡的事業,有的是想讀沒條件,只好提前離開校園,還有一些,踱到幫派和行會裡去了。我總是想起他們的臉,就好像導演在電影裡頭讓我們看幾個人出社會後在外貌上的轉變,社會是不會遷就你的,它管不著你剛中學畢業,才十七八歲未成熟待適應,它要你來適應,反面的代價便是淘汰。


兩個主角後來被社會淘汰掉了:信治因為輕信前輩小林的讒言,不忌口不忌酒,讓剛起步正耀眼的拳擊生涯一敗塗地;小馬跟了幫派老大前途似錦,但空中樓閣來的快去的更快,自信過度且涉世未深的他錯估情勢,不曉得在任何行業裡,隨便一個位置也並不是非你不可的。


在這樣看似講述社會殘酷的電影中,北野武給的觀照卻是溫煦的,是恬澹自然的。也就是這麼樣的不帶主觀情緒,生命成長的莫可奈何和居中的荒謬性才被靜靜的醞釀出來。「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光陰荏苒,慢慢另一個夏天又要到,男生班裡的不遜與喧囂不會漸歇,就只是換了一批,面容依舊青澀的孩子罷了。


自己的房間.台北.2009

2009年4月1日 星期三

愚人.虞姬

午睡後醒來,氣溫仍舊一般冷,寒流圈來到的日子是這樣的,不適也得忍受。


暫時撇開上午拍攝完畢的錄像帶,電腦開了放部電影看吧,書櫃裡翻,找出一張《霸王別姬》來。電影好長,三個小時多,講伶人,講情愫,同交織一塊兒的紊亂年代。張國榮扮程蝶衣,張豐毅演段小樓;段小樓扮霸王,而程蝶衣演虞姬。有一幕程蝶衣眼見師哥移情別戀窯姐菊仙,妒忌的心思作祟,報復著去就了捧角兒的爺兒袁世卿,用身體去換懲罰彼此的快感,我看了,意識飄出電影畫外,忽然知覺到今夕何夕。


於是乎,後來的眼光便再也沒法子避開四月一號,張國榮自殺的意象。虞姬的生命,程蝶衣的生命,和最終張國榮的生命疊印在某個註記的位置,猛然想起,既酸楚也哀婉。這又好似先前在書上讀到的阮玲玉的記述,她倆人好似一個樣兒,死成了諷刺的玩笑話。電影的最末程蝶衣作虞姬的扮相,以寶劍自刎在霸王面前;今天是寒流來到台灣的四月一號,六年前,張國榮在香港文華東方酒店跳樓自殺。


程蝶衣:「奴本是男兒漢,又不是女嬌娥,為何腰繫黃絛,身穿直裰?」


自己的房間.台北.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