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4日 星期一

《小團圓》裡看過的故事

最近在讀中文翻譯本的《雷峰塔》、《易經》,《易經》讀了剩一半,提筆寫寫與它們相關的兩三事。

首先會有個想頭,為什麼兩本書與《小團圓》如此相似,也與先前的出版諸如《私語》或《對照記》雷同,但是卻又以英文再次書寫,翻來覆去寫的是差不多同一個時代同一件事?或許這就是作家需要的,她得一寫再寫?

再來一邊讀會思考,或許是翻譯吧?原來的文本就已經不是中文,少了一貫張愛玲式中文的風情,又經過再一手的翻譯,兩本書讀起來實在比《小團圓》缺了許多滋味,沒有了預期的文字上推演的魅力,人物也顯得片片段段的,情感不太顯出具體。

張愛玲讓盛九莉的名字換作了琵琶,而她如夢般,又懼怕得很真實的母親從蕊秋變成了露,比比還是比比,故事還是故事,但是閱讀的過程像整骨扭不著位置,火鍋中辣椒、香料放得不對,閱讀時總覺得哪裡不安心。

雖然這個故事再讀,還是認為它很個人,但是讀起來,那些主角在空間裡的靜默,那些人物的監禁死亡,那些有人味的老媽子們說長道短的聒噪,那些捉摸不定的與親人們傭人們的親疏遠近還是依舊很打動人,心情上還是會為了家裡一個個老媽子的離開而難過,也還是不免會氣,氣那些至親不可理喻的自私,和每每不該時,人性表現出來的扭曲。

想的第三件事,是為什麼?好像作家永遠都沒放下,必得經由一寫再寫,才能讓沒大作用的膏藥敷上深可見骨的傷口,把難以拋下的往事用針尖一再去挑,挑起來看見,然後告訴自己它在那兒,並沒有丟失。這是為什麼?

想想,或許我們壓根兒沒法想像那些她經歷過的,就像我奶奶的故事,我大姨的故事,我媽媽的故事我一樣也沒有跟隨著經歷過,但是她們曾經在眼前為我描述,我聽聞後心底的震盪歷歷在目,當時的同喜同悲,那種印象一輩子也難忘。正如每個人自己有自己的故事,情緒上的事別人再怎麼樣也沒辦法同理,我每日發生的故事奶奶、大姨(她們因為死去了)、媽媽也沒辦法同理。張愛玲經歷的我們聽聞、閱讀卻始終無法參與,可是或許一定限度,我們能夠隨之同喜同悲,因為我們聽聞和閱讀,而那種深刻的印象或許一輩子也難以淡忘。

我不能說讀了《雷峰塔》和《易經》很有感觸,甚至我沒有太大感觸,但是覺得寫寫它們是好的,寫寫它們想想它們,找個角度停下來,整理這段時間的閱讀。

自己的房間.台北.2011

2011年10月16日 星期日

流浪女

「妳讀了太多垃圾書,祇會空想。」


這是安妮.華達電影《流浪女》裡頭的一句話,一句嚴厲指責的話,用在哲學碩士的牧羊男對匪類墮落的流浪女,為了他們夫妻給她地種馬鈴薯給她車屋,她卻一點事情都不願意幹。


我對電影裡頭的這句台詞和這個橋段特別有感觸,這是一個一樣不相信體制但選擇了生命的其他道路的前行者,對只是退縮但不願意面對真相的後輩的指責,這也是截至目前,幾十億人裡許多許多人應該要去思考的課題,特別青年人。


我也是學院出來的,我也讀了很多垃圾書,但或許我比較反骨,我不去追逐藝文圈、影展跟「有品味」的樣子,我工作時不必在什麼樣特色有氣質的咖啡店,我的朋友不需要特別會畫會寫會攝影堅持一點什麼樣的理想;我喜歡的人或事情或物件,只需要對生命誠實,對他人認真誠懇就可以了。


但是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我避不開這些垃圾書族群,而且我自己還在讀所謂的垃圾書。再者,這個世道下願意像電影裡的孟娜捨棄一切真的去流浪的幾乎也沒有,人人都沒有力量去抵抗,都龜縮在潮流與社會底下求取溫飽。所以那能怎樣?只得正視它。


雖然現在的流浪男女不放逐流浪了,但是較難以忍受的,是他們變相的遊手好閒。台語有一個名詞叫「弄溜嗹」,或者形容起人叫「浮浪貢」,在我現在這個年齡附近的同輩人,特別是城市裡頭,更特別是還攪和在學院裡當「學院派」的,或許是藝文類別的裡面,人數相當不乏。


看85年安妮.華達的電影,她在當時試圖去探討法國這個族群的問題,用電影創作去瞭解他們,我覺得好佩服。世界轉呀轉的,就這麼又過了二、三十年,這個情況看起來也沒改變多少,逃遁的還是逃遁,屈服但心有不甘的還是那樣,那誠實的呢?


誠實的哪去了?還是我因為讀了太多垃圾書,只是在空想而已?


自己的房間.台北.2011

2011年10月15日 星期六

陌生

上週為了雙十回家一趟,叫鐵門,家裡養的狗靠近,表現出一慣渴盼我回家的樣子,我直視她的雙眼,心裡很異樣:啊?怎麼年糕在眼前看起來那麼陌生啊?

然後媽媽來幫我開門。

一陣子沒有回桃園,她詢問了許多生活工作上的事情,我敷衍著走向自己的房間,狗兒照慣一路亦步亦趨地跟,我擺了背包右手輕拍她的頭頂,她倒下,我摩挲她的肚皮:啊,年糕妳胖了嗎?

媽媽:哪有!她還瘦了咧!

媽媽離開,我跟年糕獨處。她躺著不起要我使勁撓背,米黃色駁雜的毛色,我問:妳的毛是不是變粗了?像豬毛一樣。

我脫下襪子走去廚房後找媽媽聊天,聊了一兩個話題後突然想到:媽,年糕的毛怎麼那麼粗?好醜唷!

媽媽:哪有醜!她不曉得是老了還是妹買的洗髮精的關係⋯,這兩天天氣冷,本來想幫她洗澡的。

那趕快洗呀,我明天自己幫她洗!

年糕用類似熊羆的走路方式緩緩走進廚房加入我們母子,安靜而逗趣。

我瞥了她一眼,還是覺得熟悉地談論著的她,這回就算來到我的眼前,仍舊覺著陌生。

我蹲下去,捏捏年糕的臉,搖晃著說:妳這傢伙髒死了,明天洗澡,洗完澡再看去哪裡兜風。(年糕喜歡隨車,無論是機車還是汽車兜風。)

然後洗了手我回房間休息,年糕也自顧自去妥著了。剛結束兩回拍攝的我身體疲憊,正面對著喧嘩的電視機放空,看可不可以沒想法,一個念頭像針剔一樣來:為什麼看年糕陌生?不關她,是你自己好一陣子沒回家了啊!

然後開始想到,近來改動的生活,替換的人生規劃。唷噢,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吧。

自己的房間.台北.2011

2011年10月1日 星期六

六祖慧能的一首偈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